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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冬季讀書遐想:雪落下的聲音,需要靜聽

    發(fā)布時間:2021-12-27 14:16:28 | 來源:新京報 | 作者:李夏恩 | 責(zé)任編輯:蘇向東

    凜冬已至,寒日常駐。朔風(fēng)起而凍云遏,飛雪揚而關(guān)河鎖。

    冬天有其冰冷的一面,也有其雄渾的一面,自然也有其可愛的一面。有晚來天欲雪,紅泥火爐旁的一盞溫酒;有早起看窗花,瓊枝玉宇的一派妖嬈。有萬物寂寥,或黑或灰的防寒服裹緊了瑟瑟發(fā)抖的行人,也有生靈嬉鬧,紅紅綠綠的小手套暖著孩子打雪仗凍紅的小手。冬日里的暖陽讓人心生暖意;寒枝上的孤鳥則使人胸中寒涼。

    寒與暖相對,悲與喜相生,冬日的況味,恰蘊含于這種相生相對之中。冬日如雪,靜靜飄落時,像潔白的精靈,可愛而婉轉(zhuǎn),但落在掌心,只剩一點涼意,便消失無影。狂風(fēng)暴雪,則像兇暴的猛獸,縱使它挾其凜寒威勢,讓人人掩口瑟縮,戶戶關(guān)門閉屋,但太陽一出,終會冰消雪釋。

    本期專題,是在冬天講述冬天的故事。冬天是火爐旁的暖意,是寒風(fēng)中流傳千年的古老傳說,也是片片雪花靜靜飄落在心頭的靈光一點。就像雪地鴻爪,抑或是卡爾維諾筆下那個冬夜旅人,透過騰騰的霧氣,看到了自己夢中朦朧的詩句。


        本文出自《新京報·書評周刊》12月24日專題《冬至》的B04-B05。

    雪,靜靜地落在掌心,仿佛尚未融成水滴,便乘著體溫返回到空中,它被白霧般的呵氣推開,又紛紛揚揚地落在人的眉梢鬢角,將青絲染作霜煙。雪也會俏皮地鉆進大衣的領(lǐng)口,寒意如牛毛般的冰針,刺得人脖頸猛地一縮,它卻又再次乘著體溫逃回到無盡的虛空之中。

    雪,狠狠地劃過臉龐,猶如閃著寒光的刀刃,在面頰割出細細的血痕,它像是暴橫的劊子手,在用冰刀凌遲犯人之前,還要用刺骨的冰屑塞住人的口鼻,讓人艱于呼吸。凜冬將它塞進北風(fēng)的槍膛,像霰彈一樣對著行人呼嘯掃射,凍紅的耳朵、皴裂的手掌、刺痛的凍瘡,都是雪留下的累累彈痕。

    雪是寂靜的,無邊無垠的純白鋪滿了大街小巷,給整座城市涂上了一層濃白色的雪花膏,月光下泛著清冷的灰白色,陽光下閃著奇異的白光,無人走過的雪地,只留下麻雀寂寞的腳印,樹梢的積雪,被風(fēng)輕輕吹散,無聲無息地落下,仿佛它就是寂靜本身,車笛鳴響、人聲鼎沸,一觸及它,就瞬間沉寂,就像是被厚重的雪關(guān)在門外,只剩下真切可觸的寂靜。

    雪是喧鬧的,當它在空中亂舞時,猶如戰(zhàn)場上最猛烈的廝殺,在夜晚寂靜無人的路燈下,它們也會顫抖不休。當它鋪天蓋地襲來時,更是如沸如吼,像兇猛的虎狼踏遍城市與鄉(xiāng)村,成片降下的雪用白色的油漆粗暴地涂刷著眼前所見到的一切。它不加解釋地將成串的車流阻擋在數(shù)百米長的高速路上——暴雪怒吼,車笛亂鳴,眼前紛亂的雪,猶如數(shù)以萬計的狂舞銀蛇,在人們的眼前炫耀著它閃著白光的身體,扭動著,爆裂著,戰(zhàn)栗著,更讓人心生煩躁。

    雪是一種矛盾的存在,溫柔與凜寒在它的身上并存,優(yōu)雅與兇暴是它兩張并行不悖的面孔。每張面孔都并非謊言。古人似乎早已意識到了這一點,只是他們欠缺交流經(jīng)驗的通道。公元四世紀的古希臘哲人希皮亞斯曾進行了一次奇異的旅行。他一路北行,抵達冰島,并且進入了格陵蘭海域,在那里,他看到雪的偉力,雄渾、凜冽、潔白的雪山冰峰。當他回到溫暖、湛藍的地中海世界,向他的同胞講述自己的奇聞時,卻遭哄堂大笑,他們斷定這位旅行歸客是在吹牛,他們想象不出“這種偶爾薄薄覆蓋在諸神居住的山頂上的白色物質(zhì)有怎樣神奇的偉力”。

    但在希皮亞斯前往的冰島,那個白雪主宰的世界中,冰雪是神話中的巨人,是誕育萬物的元始質(zhì)料,它雄踞于山巒荒原之上,冰川作為雪的另一副形態(tài),偉力更是無可比擬,它莊嚴而緩慢的移動猶如神靈開天辟地的巨刃,在山河間刻下深深的刀痕。


      明代文徵明的《關(guān)山積雪圖》。

    雪卻又是如此柔弱而輕盈,以至于我們會把最脆弱而又最美的事物比作雪,唐人李商隱詠雪才有詩句“寒氣先侵玉女扉,清光旋透省郎闈。梅花大庾嶺頭發(fā),柳絮章臺街里飛。”柳絮輕薄,然而攜帶的種子,卻可長成柳樹,年年春風(fēng)里,垂下萬條絲絳;梅花柔弱,但縱使零落成塵,遺香如故,來年歲寒,仍會發(fā)出一樹好花。

    只有雪花轉(zhuǎn)瞬即逝,誕育于酷寒之時,經(jīng)過寒風(fēng)洗禮,最冷酷的結(jié)局是落在地上遭人踏踐,碾作泥水,最溫柔的結(jié)局不過是在掌心倏然化作蒸汽,回歸大氣。它們也可以落在雪山之巔。蒸發(fā)與凝結(jié)交替,零落與重生同時,猶如佛偈中“不增不減,不生不滅”的禪意。雪因此成為了一個生生滅滅輪回不息的生命寓言。就像一位故友所寫的《傷雪》:

    何處綃塵雜玉屑,散入人間,猶帶冰輪月。忍踏六出行復(fù)卻,緊隨車跡行猶怯。

    空嘆此心誰可解,掃雪無情,鏟底聲嗚咽。滿目凄凄白漸滅,明朝又是光如血。

    01 雪絨花,雪絨花……


    《林教頭風(fēng)雪山神廟》是《水滸傳》中最經(jīng)典的一折。因為沒找到眾位好漢賞雪的圖片,用它代替也不差。

    “這雪有數(shù)般名色:一片的是蜂兒,二片的是鵝毛,三片的是攢三,四片的是聚四,五片喚做梅花,六片喚做六出。”

    《水滸傳》是一本強人講給強人聽的“強盜書”,所謂“《西廂》誨淫,《水滸》誨盜”,但許是經(jīng)了文人手筆的一番涂飾,好漢們的虎狼口吻中,也摻上了幾分文士的書卷氣。第九十三回里,“地文星”蕭讓向眾位好漢講解雪花名色,便是其中一例。這位虎狼群里的秀才還特意做了一番解釋:

    “這雪本是陰氣凝結(jié),所以六出應(yīng)著陰數(shù)。到立春以后,都是梅花雜片,更無六出了。今日雖已立春,尚在冬春之交,那雪片卻是或五或六。”

    這番話倒引起了眾位好漢頭領(lǐng)的雅趣來,于是“地樂星”樂和特意到檐前,用衣袖承著一些落雪細細觀瞧,只見“真?zhèn)€雪花六出,內(nèi)一出尚未全去,還有些圭角,內(nèi)中也有五出的了”,不由得連聲叫道“果然!果然!”眾位好漢也一并擁上來觀看,但卻被李逵“鼻中沖出一陣熱氣,把那雪花兒沖滅了”。于是眾人哈哈大笑。

    書中眾位好漢觀雪一折,看似文人刻意掉書袋的閑筆,但仔細品咂,卻別具意趣。雪花的輕柔與好漢的粗獷恰成最鮮明的對比,然而即使是這些嘯聚綠林的虎狼之輩,也能被小小的雪花所吸引,為之驚嘆不已。他們殺人越貨的生涯中,必然經(jīng)歷過無數(shù)次風(fēng)雪,只是忙于手起刀落,讓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好漢們連眼睛干不干都顧不上,更遑論去欣賞如此纖小的雪花。

    但這一次,他們看到了,并且是仔細用袖子承受著,就像在呵護一個剛出世的嬰孩。可見雪花確實擁有一種神奇的魔力,再粗獷暴戾的內(nèi)心,也能被它激起一種好奇可愛的情愫。雪花雖然最終被李逵用鼻子的熱氣一沖而滅,但他暴烈的熱火脾氣,在雪花輕柔的襯映下,卻只是顯得滑稽可愛。考慮到接下來的一幕就是這位“黑旋風(fēng)”酒醉冒雪沖到一座莊子里,拔出他招牌的大板斧,對著一群強搶民女的惡棍大砍大殺,“一連六七斧,砍的七顛八倒,尸橫滿地”。這一對比的沖擊力就更加強烈——想象一個手持血淋淋板斧的黑壯大漢,站在雪地里,鵝毛般的雪降下,漸漸蓋住了橫陳僵臥的尸首與遍地的鮮血。這不像是一部強盜書,倒更像是馬爾克斯筆下荒誕怪異而羅曼蒂克的小說《雪地里,你的血跡》。

    雪花的奇趣確實能引起人最溫柔的好奇心。只不過“地文星”蕭讓自炫博學(xué)所謂的雪花的數(shù)般名色,卻純屬胡說八道。雪花的形狀只有一種,就是六瓣形。19世紀的冰川學(xué)家丁鐸爾寫道:

    “這些雪花,全是由小冰花組成的,每一朵小冰花都有六片花瓣,有些花瓣像山蘇花一樣放出美麗的小側(cè)舌,有些是圓形的,有些又是箭形的,或是鋸齒形的,有些是完整的,有些又呈格狀,但都沒有超出六瓣型的范圍。”

    不過這一點,早在《水滸傳》誕生的一千多年前,西漢文士韓嬰就發(fā)現(xiàn)了,他在《韓詩外傳》中寫道:

    “凡草木花多五出,雪花獨六出。”

    雪花皆是“六出”,觀察很精準。但為何是“六出”,中國的古人自然也會給出一番自有其理的解釋。《水滸傳》中蕭讓“這雪本是陰氣凝結(jié),所以六出應(yīng)著陰數(shù)”的解釋,正是當時對雪花六出原因最普遍的認知方式。朱熹在《朱子語類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教導(dǎo)學(xué)生:“雪花所以必六出者,只是霰下被猛風(fēng)拍開于地,故成六出”,所謂“六出陰數(shù),太陰玄精石亦六棱,蓋天地自然之數(shù)”。這一陰陽術(shù)數(shù)的解釋,得到了朱熹這樣的先儒加持,故而大行其道。明代唐錦的《龍江夢余錄》中對雪花六出的解釋,比朱熹“霰下被猛風(fēng)拍開于地”之說更近了一步,他指出“雪花,水結(jié)為花”這是一個很科學(xué)的說法,但他接下來又走進陰陽術(shù)數(shù)的牢籠之中,因為“先儒謂地六為水之成數(shù)”,所以“水結(jié)為花”的雪花六出。


      雪花的基本形狀,世上找不出兩片一模一樣的雪花。

    六是陰數(shù),天屬陽,地屬陰,地六為水之成數(shù),雪花為水結(jié)成,所以雪花六出。這套解釋聽起來完全可以自圓其說。但如果按照六是陰數(shù)的原理來解釋雪花六出,那屬陽的太陽六暈又該作何解釋呢?

    或許應(yīng)該慶幸的是,中國古人尚未發(fā)現(xiàn)太陽六暈這一現(xiàn)象。但也不必因此嘲笑中國古人拘泥于陰陽術(shù)數(shù),不諳科學(xué)原理。畢竟現(xiàn)代科學(xué)發(fā)達之前,無論中西,對雪的解釋都只能從經(jīng)驗出發(fā)。古羅馬學(xué)者普林尼被認為是古代世界最博學(xué)的人物之一,他對雪的認知也錯漏百出。他認為水晶(即朱熹所謂的“太陰玄精石”)乃是冰雪嚴寒硬化而成的,因為它們只能出現(xiàn)在冰雪凍結(jié)的地方,他很肯定地寫道:“水晶必定出自天空純粹雪花形式的濕氣,正是因為這個原因,它不能耐受高溫,只能用來做冷飲器皿”。他也注意到了水晶是六面體的這一點,只不過對于成因,他坦承“很難解釋清楚”。他還認為白兔之所以是皮毛白色,是因為它們以雪為食,所以皮毛變成了雪的顏色。

    普林尼和朱熹搞不清楚的難題,從現(xiàn)代科學(xué)的角度已經(jīng)有了合理的解釋。水的結(jié)晶學(xué)特性屬于六方晶系,具有四個結(jié)晶軸,分為一個主軸和三個輔軸,三個輔軸分布在同一個平面上,互相以六十度的角度對稱相交,主晶軸從三個輔軸的交點上引申出來,并且垂直于輔軸所構(gòu)成的平面。這樣,當水汽凝結(jié)時,如果主晶軸比其它三個輔軸發(fā)育緩慢,并且較短,那么雪的形狀就會變成六角形雪片;如果主晶軸發(fā)育很快,延伸較長,那么雪的形狀就會變成六棱柱狀。一般來說,溫度高,雪花就呈六角形;溫度低,雪花就呈六棱柱狀。這也就是六角形的雪花與鵝毛大雪之間的區(qū)別。

    科學(xué)是嚴謹?shù)模彩歉蓾模梢再x予美以原理,也可以創(chuàng)造出美的造型,卻難以狀寫美的形狀——那需要理性暫居幕后,換感性出來登臺獻技。

    “夜來六出飛花,又催寂寞袁門閉。”

    詩人騷客不需要知道六出雪花的成因,但卻可以借用雪花六出的典故。宋人揚無咎《水龍吟》即用“雪花六出”的典故,將雪花直接稱為“六出”。無名詩人的《雪梅香》也道“凍云深,六出瑤花滿長空”。六出雪花也被簡稱為“六花”,曹協(xié)《點絳唇》:“六花無數(shù),飛舞朝天路”。

      五代,佚名畫家,《雪漁圖》。

    超脫雪花六出的典故牢籠,描寫雪的詩句,就更不勝枚舉。唐太宗這樣的帝王看到的是“凍云宵遍嶺,素雪曉凝華。入牖千重碎,迎風(fēng)一半斜。不妝空散粉,無樹獨飄花。縈空慚夕照,破彩謝晨霞。”邊塞將領(lǐng)岑參眼中的邊塞風(fēng)雪卻是“北風(fēng)卷地白草折,胡天八月即飛雪。忽如一夜春風(fēng)來,千樹萬樹梨花開。”孤寂的雪中文士柳宗元,眺望一江冬雪,只見得“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。孤舟蓑笠翁,獨釣寒江雪。”白居易獨酌賞雪,身邊是“綠蟻新醅酒,紅泥小火爐”。眼見“晚來天欲雪”,憑誰問“能飲一杯無?”

    當然還有張打油流傳千年的打油奇詩,比起這些名句,更加膾炙人口:

    “江山一籠統(tǒng),井上一窟窿。

    黃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腫。”

    君王的雪,邊將的雪,隱士的雪,酒客的雪,打油詩人的雪。雪花毫無偏私地落滿人間,它不曾為任何一個人刻意改變自己的形象,但人人皆可見到,人人也皆能生出各自的一番感受。

    《水滸傳》里綠林好漢們也同樣可以看到這些雪,但他們做不出文士那樣的優(yōu)美詞句,只是看到六出的雪花“果然!果然!”地驚嘆不已。他們飲酒食肉,醉飽酣睡,在雪地上留下他們刀光劍影的強人事跡,供后世著書傳頌。縱使他們不能作詩,也有后世文人代他們草擬辭章,只是這些打家劫舍的強人,劫富濟貧時才算得上是值得歌詠的俠義好漢,他們像狂風(fēng)暴雪般攪擾了朱門權(quán)貴的太平清夢,卻是窮戶貧民雪中送炭的救星。于是歌詠他們的雪詩,也是這般下筆:

    “廣莫嚴風(fēng)刮地,這雪兒下的正好。拈絮挦綿,裁幾片大如栲栳。見林間竹屋茅茨,爭些兒被他壓倒。

    富室豪家,卻言道壓瘴猶嫌少。向的是獸炭紅爐,穿的是綿衣絮襖。手拈梅花,唱道國家祥瑞,不念貧民些小。”

    02 豐年好大雪


      張岱好友陳洪綬繪《高士清供圖》。

    飛雪消逝,梅花凋零。烏飛兔走,世殊時異,唯有記憶,尚能寬慰孤寂的殘年。記得那一年冬天,西湖大雪連下三日,“湖中人鳥聲俱絕”。自己乘著一艘小舟,前往湖心亭看雪。如今想來,那時眼前宛若幻夢一般:

    “霧凇沆碭,天與云與山與水,上下一白。湖上影子,惟長堤一痕、湖心亭一點、與余舟一芥、舟中人兩三粒而已。”

    這般似夢似真的賞雪光景,直到多年后,仍是張岱心中最精彩的記憶。那是崇禎五年十二月(1633年1月),自己尚是躊躇滿志的富家公子,江南表面上也是一派清平景象,那時的張岱,絕難預(yù)料,僅僅九年之后,明朝覆滅,他也由朱門貴子淪為漂萍無依的前朝遺民。蕭索鄉(xiāng)居,一豆燈火,幾莖蔬飯,自己昔日蓬勃的烏發(fā),如今也在漸漸沉入幽谷的前朝夢憶中,染上了滿頭白雪。與他同時的另一位遺民詩人吳殳,也在一個雪夜,想起了自己平生的抱負。恢復(fù)故國的豪情與希望,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淪沒在風(fēng)雪之中:

    “酒盡燈殘夜二更,打窗風(fēng)雪映空明。

    馳來北馬多驕氣,歌到南風(fēng)盡死聲。

    海外更無奇事報,國中惟有旅葵生。

    不知冰冱何時了,一見梅花眼便清。”

    雪,勾起兩位明朝遺民的故國之思,但他們絕然意想不到,從某種程度上說,正是這飄飄落下的輕盈雪花,壓垮了他們追懷夢憶的前明王朝。

    在中國古人普遍的認知中,隆冬下雪乃是祥瑞之兆,中國各地鄉(xiāng)村,自古便流傳著“瑞雪兆豐年”的農(nóng)諺。所謂“江南三尺雪,米道十豐年”。現(xiàn)代農(nóng)業(yè)科學(xué)也證實,雪作為不良導(dǎo)體,能保護越冬農(nóng)作物安全過冬,避免土壤水分蒸發(fā),吸收空氣中的氮氣和二氧化硫等,制造出植物生長的養(yǎng)料,滲入土壤,增加土地肥力。


      傳唐人李思訓(xùn)繪《京畿瑞雪圖》。

    然而,就像唐末詩人羅隱的詠雪詩中所言:“盡道豐年瑞,豐年事若何?長安有貧者,為瑞不宜多”——當雪超過了必要的限度,預(yù)示豐年的祥瑞就會變成王朝傾覆的兇兆。只是鮮有文人能像羅隱具有如此敏銳的預(yù)見性。雪對于他們來說,更適合作為歌詠描繪的對象。

    1245年,黃公望畫下了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:大雪初霽后群山盡白,寒林蕭索,唯有天上一輪紅日橫帶一抹紅霞。這幅題為《快雪時晴圖》的畫作展卷而觀,就能讓人感到一股寒氣撲面襲來。


      黃公望《快雪時晴圖》局部。

    黃公望揮毫畫下這幅名作時,或許意識不到,他所生活的元朝,時序已經(jīng)進入了元朝最后一個年號“至正”年間。而差不多也從此時開始,地球進入了一個長達四百年的氣候異常時期,氣象學(xué)家稱之為“小冰河期”。黃公望所描繪的《快雪時晴圖》正是小冰河期到來的征兆:氣溫陡然下降,冬季變得奇冷,大雪普降,超過了農(nóng)作物承受的限度。就在黃公望《快雪時晴圖》繪就的十五年后,1360年,浙西地區(qū)迎來了一場極端異常的暴雪天氣,根據(jù)《杭州府志》記載,這年農(nóng)歷二月,“浙西震霆掣電,雪大如掌,頃刻積尺余”。此時的元朝,正是因為氣候降溫,導(dǎo)致農(nóng)業(yè)減產(chǎn),饑荒嚴重,但朝廷仍然征稅無度,各地農(nóng)民紛紛起義。八年后,元朝覆滅,明朝建立。

    明朝的肇建從某種程度上說確實是“天與人歸”,小冰河期的異常氣候在明初之際逐步回暖。這段回暖期持續(xù)了大致四十年,又在1450年左右再度陡然轉(zhuǎn)寒。這一次明王朝也迎來了王朝中葉最嚴重的危機。1449年,北方瓦剌南侵,明英宗御駕親征,最終在土木堡兵敗被俘,瓦剌大軍更趁勢南下,對北京造成嚴重威脅。就在這一年的10月28日,根據(jù)《明實錄》記載“是日大雨雪”。1452年的冬天尤其寒冷,次年春天,巡撫淮南等處右僉都御史王竑奏稱“去年正月大雪異常,樹芥數(shù)次,夏秋雨水,人民廬舍漂蕩,麥稻淹沒,老稚顛連流徙,邇者新春,風(fēng)雨連月,寒冱倍冬,不識天意果何在哉。”戶部奏報長江下游“凍死人民無算。”

    一年后,一位叫戴進的浙江畫家描繪了一幅頗具詩意的《雪寒歸家圖》,畫中一位男子行走于寒林雪地之中,因為天氣酷寒,呵氣成冰,因而用袖子捂住了口鼻。就在這幅畫繪制的那年冬天,“杭州、嘉興、湖州三府正月中雨雪相繼,二麥凍死”。

      明代戴進繪《雪寒歸家圖》。

    這一場降溫終于在兩年后結(jié)束,在之后的一個世紀中,氣候或寒或暖,周而復(fù)始。直到1600年左右,氣溫再次陡然下降。當張岱沉浸于杭州湖心亭美得不可方物的雪景之中時,恰是小冰河期最酷寒的時代到來。就在這場讓杭州萬籟俱寂的大雪降臨的四個月前,錦衣衛(wèi)指揮金星耀憂心忡忡地對崇禎皇帝進諫:

    “年來萬國九州,不亢旱而焦金流石,即淫雨而漲海漂山,天地生物之心,已失其常。”

    盡管對金星耀來說,他所知的“萬國九州”僅限于中華大地,但這場異常酷寒天氣,不僅影響到中國,更波及全球各國。1620到1621年,全歐經(jīng)歷了一場不同尋常的嚴冬:許多河流冰封甚厚,以至于有三個月的時間都可以承受滿載的運貨馬車的重量。最不可思議的是,博斯普魯斯海峽封凍得結(jié)結(jié)實實,使人們可以踏冰來往于歐亞大陸之間。從1640年開始,全球迎來了小冰河期最寒冷漫長的冬天。地中海沿岸遭遇了極端酷寒天氣的襲擊,1640年3月,一名信使穿過“深至馬膝的積雪”抵近伊斯坦布爾,他經(jīng)歷了“如此劇烈的霜凍,以至于在路上徒手就抓住了兩只凍僵的鳥”。在馬其頓,秋季見證了“如此之多的雨水和降雪,以至于許多工人死于酷寒”。在更北方的愛爾蘭,始于1641年10月的霜凍和積雪開啟了時人所謂“近年乃至愛爾蘭有史以來最冷的冬季”。


    此時的歐洲也經(jīng)歷著同樣的嚴寒風(fēng)雪。老勃魯蓋爾的《雪中獵人》展現(xiàn)了自16世紀末葉以來逐漸變寒的氣候。

    這場漫長酷寒的冬季,對全球各國來說,都是一場嚴峻的考驗。從地中海到歐洲再到日本,因饑寒而爆發(fā)的民變起義屢見不鮮,政變與戰(zhàn)爭也相隨而至。在英國,推翻查理一世國王的內(nèi)戰(zhàn)正在孕育;在西班牙,許多民眾聚集在宮門前,要求官方提供更多的食物。面對蔓延歐洲的饑荒、戰(zhàn)爭與內(nèi)亂,一位德意志布商哀嘆:“如此之多的人死去,這是人類史上聞所未聞的。”而在日本,江戶附近的一位鹽商榎本彌左衛(wèi)門也寫道:“自吾年歲十五及至十八,身居三界火宅之中。”

    對張岱與吳殳來說,他們所目睹的,是自己所效忠的明王朝的澌滅。1650年,盡管西南地區(qū)忠于明朝的力量仍在竭力抵抗,但大部分地區(qū)的時序已經(jīng)進入新的清朝,按照新朝正朔來說,這一年是順治七年。杭州也早在五年前就降服新朝。

    就在1650年的8月2日,原本炎熱的酷暑天氣,萬里無云的天空中,“忽飛雪,極細,著物即化”。這等夏日飛雪的怪異之事,無論是張岱還是吳殳都沒有興趣筆之于書——他們要忙于適應(yīng)現(xiàn)實,也要學(xué)會遁身于記憶的雪景中來撫慰自己的內(nèi)心。

    雪紛紛然落下,如此細微、如此輕盈,剛剛落進手心就消失不見。但就是如此弱小的事物,卻蘊含著改換天地的偉力,層層積漸,覆蓋在山河大地之上,一片雪白。

    03 去年之雪今安在

    “去年之雪今安在?”

    中古時代的吟游詩人維庸哀嘆世事無常,如此問道。雪所帶來的記憶,往往是孤寂的,猶如四時輪轉(zhuǎn),到冬季已然是歲暮時分。對于人來說,也常常象征著暮年。凜冬已至,生命之火,也在瑟瑟寒風(fēng)中逐漸凝結(jié)。

    爐火的溫存雖然足以烤暖身體,但冰冷的靈魂,又該如何得以溫暖?

    安徒生在寫給孩子的童話中,也將冬天比作老烏鴉在火爐旁講著古老的故事。雪,千萬年不變的降臨在這個紛擾的人世,似乎也在提醒那些寒冬里的行人,他們走得再急再快,留下的腳印,也總會被飛雪掩住。“大雪覆蓋下,一切似乎都被抹去了”,只剩下白茫茫一片,大地真干凈。


      孫溫《紅樓夢》彩繪插圖,真?zhèn)€白茫茫大地真干凈。

    雪會掩蓋一切,但雪也會消逝。雪所帶來的孤寂,更多的是一種單調(diào),滿眼的白色覆蓋了所有的色彩。但這連綿的雪白終會褪去,世界重又變得多彩昂然。

    因此,不妨將雪看作冬日里的回憶。連綿不斷的回憶,是生活的印痕,是心靈的獨想,但也孕育著萌動的希望。

    一切都等待著雪的消融,但也在雪的飛揚中被靜靜地貯藏。宛如魯迅在《雪》中所寫的那樣,雪是“包藏火焰的大霧”,是“雨的精魂”。雨唯有死掉,才能成為雪。

    “朔方的雪花在紛飛之后,卻永遠如粉,如沙,他們決不粘連,撒在屋上,地上,枯草上,就是這樣。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,因為屋里居人的火的溫?zé)帷e的,在晴天之下,旋風(fēng)忽來,便蓬勃地奮飛,在日光中燦燦地生光,如包藏火焰的大霧,旋轉(zhuǎn)而且升騰,彌漫太空;使太空旋轉(zhuǎn)而且升騰地閃爍。

    在無邊的曠野上,在凜冽的天宇下,閃閃地旋轉(zhuǎn)升騰著的是雨的精魂……

    是的,那是孤獨的雪,是死掉的雨,是雨的精魂。”

    撰文丨李夏恩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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