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那秋生

明代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載：“葡萄，《漢書》作蒲桃，可以造酒，人酺飲之，則陶然而醉，故有是名。其圓者名草龍珠，長者名馬乳葡萄，白者名水晶葡萄，黑者名紫葡萄。《漢書》言：‘張騫使西域還，始得此種。’而《神農(nóng)本草》已有葡萄，則漢前隴西舊有，但未入關(guān)耳。”由此可見，葡萄最早來自西域。

葡萄和葡萄酒，歷來作為文學(xué)家創(chuàng)作詩賦的題材。除史傳外，葡萄和葡萄酒還出現(xiàn)在圖經(jīng)、方志及文書檔案中。葡萄、葡萄酒文書檔案的種類眾多。吐魯番文書、敦煌文書、吐魯番回鶻文文書、吐蕃簡牘等，均有葡萄、葡萄酒的記載。唐朝佛教文獻(xiàn)是葡萄文化的重要載體。

在絲綢之路上的敦煌莫高窟里，佛教壁畫里的菩薩有手持葡萄者，那些葡萄串與葡萄葉隨纏枝波狀彎弧分布，一種為寫實形，一種為花形，色彩有青、綠、紅、赭、白，對比鮮明，清爽悅目，其寓意是精神世界的充盈甜美。葡萄果粒繁碩，枝葉蔓延，則被人們寓以子孫綿延、家庭興旺的美好愿望。于是便有了各種各樣的“葡萄紋”。在古代近東地區(qū)，葡萄與葡萄藤是自然界繁榮多產(chǎn)的古老象征，代表精神生活和生命再生之意。

新疆的葡萄溝何以盛產(chǎn)葡萄？有一種浪漫的說法，是當(dāng)年唐三藏取經(jīng)時曾路過這里歇腳納涼，師徒四人一邊飲著山泉，一邊吃著沿途帶來的葡萄，不經(jīng)意間撒下的種子繁衍開來。在《西游記》中，各路神仙、妖怪經(jīng)常吃葡萄。每次宴飲時，果盤里總少不了葡萄。

《太平御覽》記載，唐太宗不僅在皇宮御苑里大種葡萄，還親自參與葡萄酒的釀制。釀成的葡萄酒不僅色澤很好，味道也很好，兼有清酒與紅酒的風(fēng)味。唐詩里葡萄酒屢見不鮮。王翰的《涼州詞》：“葡萄美酒夜光杯，欲飲琵琶馬上催。醉臥沙場君莫笑，古來征戰(zhàn)幾人回。”李白的《對酒》：“蒲萄酒，金叵羅，吳姬十五細(xì)馬馱。青黛畫眉紅錦靴，道字不正嬌唱歌。玳瑁筵中懷里醉，芙蓉帳底奈君何。”鮑防的《雜感》：“漢家海內(nèi)承平久，萬國戎王皆稽首。天馬常銜苜蓿花，胡人歲獻(xiàn)葡萄酒。”

葡萄品種的中文譯名，真是出神入化。“赤霞珠”，形容葡萄的顏色如赤紅的霞云和珠玉，出自唐人錢起的《江行無題》詩：“渺渺望天涯，清漣浸赤霞。難逢星漢使，烏鵲日乘槎。”“麝香”（音譯慕斯卡托），是徐志摩所起，他覺得這種葡萄的香氣十分美妙、沁人心扉，如同麝香般令人心曠神怡。

在古希臘，每年春天，當(dāng)葡萄釀成美酒而葡萄藤長出新芽，田野里開出花朵的時候，雅典人就要舉行盛大的節(jié)日來紀(jì)念酒神狄俄尼索斯。因為他喚醒了大自然，帶來了春天和快樂。

元朝雖然只有九十余年歷史，卻是我國古代社會葡萄酒業(yè)和葡萄酒文化的鼎盛時期，已經(jīng)有大量的葡萄酒產(chǎn)品在市場銷售。意大利人馬可·波羅所著的《馬可·波羅游記》記載：“在山西太原府，那里有許多好葡萄園，釀造很多的葡萄酒，運到各地去銷售。”

西方文學(xué)作品里常常出現(xiàn)葡萄的形象。葡萄是美味，也能從中品出人生與世情的況味。如果說《圣經(jīng)》以葡萄象征人類勞動所創(chuàng)造的豐收與財富，那么《伊索寓言》里狐貍想吃的葡萄則比喻貪婪的欲望。

中國新疆有一首愛情民歌《吐魯番的葡萄熟了》：“克里木參軍去到邊哨，臨行時種下了一棵葡萄。果園的姑娘阿娜爾罕喲，精心培育這綠色的小苗……吐魯番的葡萄熟了，阿娜爾罕的心兒醉了。”用葡萄象征愛情。有人說：“初戀是一只橙子，很有營養(yǎng)，帶點酸味，回味無窮。單戀是一只檸檬，不適合咀嚼。相戀是一顆成熟的葡萄，吃起來有著美不勝收的甜蜜感覺。” 

因為葡萄的果實聚集成一串，并且每粒果肉里都有不少籽，所以就有了多子多福、人丁興旺的寓意。把葡萄送給新婚的愛人，寄托美好的祝福，象征幸福、美滿的生活。

中國古代繪畫大師酷愛葡萄。明代徐渭可為代表，他的《墨葡萄圖》純以水墨畫葡萄，隨意涂抹點染，葡萄掛在枝頭，形象生動。藤條紛披錯落，向下低垂。以飽含水分的潑墨寫意法，點畫葡萄枝葉，水墨酣暢，意態(tài)豐滿。題詩云：“半生落魄已成翁，獨立書齋嘯晚風(fēng)。筆底明珠無處賣，閑拋閑擲野藤中。”

有很多關(guān)于葡萄的人生哲理，西哲培根把知識的積累比喻為“一串甜美的葡萄”，而絕不是“一盤散沙”。中國學(xué)者錢鐘書說過這樣的話：“天下只有兩種人。譬如一串葡萄到手，一種人挑最好的先吃，另一種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。照例第一種人應(yīng)該樂觀，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；第二種人應(yīng)該悲觀，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壞的。不過，第二種人還有希望，第一種人只有回憶了。”文化大師的幽默語言常常發(fā)人深思。

吃著甜美的葡萄，常常聯(lián)想到人生。葡萄從種子到結(jié)果也是一場修行。葡萄在天地間尋找陽光、空氣、水土，這是萬物契合的智慧。對于葡萄而言，只有在耐心成長中做足功夫，才能在日后呈現(xiàn)醉人的香氣。這是一場在天地間集結(jié)精華并努力結(jié)果的修行。

《光明日報》（ 2023年05月05日 16版）